巧用动词 出神入化

发布时间：2021-01-05

巧用动词  出神入化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浅析鲁迅小说语言中动词的运用

涂显亭    

    文学是语言的艺术。作品要塑造活生生的艺术形象，锤炼词语，巧妙运用恰当的动词，往往能生动地刻画人物的性格特征，起到出神入化的作用。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曾经说过：“我们不论描写什么事物，要表现它，唯有一个名词，要赋予它运动，唯有一个动词，要得到它的性质，唯有一个形容词。我们必须继续不断地苦心思索，非发现这个唯一的名词、动词与形容词不可。”为了寻觅到“唯有一个”，从古到今，许多文人墨客煞费苦心、呕心沥血：“为求一字稳，拈断数根须”、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、“不怕先生骂我，就怕后生笑我”……中国现代文学奠基者鲁迅，堪称语言高超的“魔术师”，他的小说语言中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范例；下面选摭几枝有关巧用动词、妙笔之花的例子，略加赏玩，足窥其锤炼词语之造诣。

例一、①你怎么了？我摔坏了。

②却放下车子，扶那老女人慢慢起来，搀着臂膊立定，问伊说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一件小事》

一个形象的“摔”字，入神入画，如果老女人象我揣度的那样装腔作势，借此讹人，就不说“我摔坏了。”而是说：“你把我撞坏了。”用“摔”不用“撞”的潜台词即“是我年老体弱力不能支摔倒的，不是你造成的，表现了老女人忠诚正直，不刁不赖，形象自然，可亲可敬；车夫虽然未被对方责备，而自己不安，主动关照，亦显示其善良与高尚。自然“须仰视可见”，一个普通动词竟为二个人物着笔亮色，可谓妙笔传神，画龙点睛。

“放”“扶”“搀”“问”四个动词，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车夫的纯朴善良，对老女人发自出内心的同情与关切。那车夫无私、崇高、仁义的品格跃然纸上，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。这恰好与“我”对老妇人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不能不使“我”感到自身的自私，渺小；劳动人民的质朴、憨厚、高尚。

例二、③水生，给老爷磕头。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。

④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。

⑤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去了。

——《故乡》

“拖”字，拖出了一个画面：闰土焦急用力往前拽，水生用力双脚蹬地，躬身蹙额的情态。如果改用“拉”，只能使读者想象到闰土的动作，却看不到水生的心理与动作。一个贴切动词,披露了闰土在“老爷”面前不安与恭谨的心理，对于刻画他的麻木自卑的性格起到了一定作用，真可谓一字之工，通体灵动。

“叫”写出了杨二嫂辛酸刻薄的泼妇性格，使读者如闻其声，如见其人。“塞”则把她老于世故，市侩恣睢，自私贪小便宜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。

例三、⑥大家跳下船，双喜拔前篙……我们已经点开船。在桥石上一磕，退后几尺，却又上前出了桥。于是架起两支橹，一支两人，一里一换，有说笑的，有嚷的。

——《社戏》

好一幅江南水乡的行船画面！“跳”、“拔”、“点”、“磕”、“退”、“上”、“架”、“换”这一组动词，准确贴切，再现了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，架船技巧之娴熟，同时也表现出了孩子们去看社戏的急切与欢快。每个动词各司其职，各尽其巧，将人物描摹得呼之欲出，栩栩如生。

例四、⑦只有穿长化的，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，要酒要菜，慢慢地生喝。

⑧喝两碗酒，要一碟茴香豆，便排出九文大钱。

——《孔乙己》

“踱”字刻画了长衫者（代表有身份、地位的人）养尊处优、悠闲自在的性格特征。也暗示了封建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差别。

“排”字写出了孔乙己故弄姿态的神情。孔乙己被封建科举制度压弯了腰，穷困潦倒，但却装出有钱的样子。把钱“排”，出时，那副洋洋自得，高傲自尊的派头，令人发笑，传神地表现出封建科举制度下的牺牲品——孔乙己极强的虚荣心和不甘与短褐为伍的装模作样。

例五、⑨从腰向伸出手来，满把是银的、铜的。在柜上一扔说：现钱！打酒来。

⑩爬上墙，扯着何首乌藤攀着桑树枝……连人带萝卜滚到墙外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阿Q正传》

“扔”字使人联想到阿Q是生活无着落，才逃到城里的。他的钱是靠偷得来的，但是,他压根儿不以之是羞耻。这个动词形象而具体地写出了他得意忘形，愚昧无知的品性，“扔”出了他的“ 精神胜利法”的特征。

“爬”、“扯”、“攀、“滚”刻画阿Q的动作，入神入画，如果只说跳到庵里、拔了萝卜、跳到墙外就跑，就会使人感到索然无味，人物形象就不会活灵活现。

例六、11黑的人抢过灯笼，一把扯下纸罩，裹了馒头，塞与老栓，一把抢过洋钱，捏了捏，转身去了。

 12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药》

“抢”、“扯”、“裹”、“塞”、“捏”、“转”，一连串的动词，表现了康大叔在这个特定环境中的卑劣形象，酣畅淋漓地把这个凶暴残忍、自私贪婪、衣冠禽兽人物的本质和盘托出了，巧用动词可谓神来之笔，自然得体、形象逼真。

动词“掏”很符合人物身世，华大妈是贫苦的劳动者，她深知钱的来之不易，而现在这钱又要用来换儿子的生命，所以她取钱时是“掏”。心情是沉重的，也是充满希望的。一个“掏”字，深刻地揭示了人物的复杂心理，有力地突出了主旨。

文学是用形象反映生活的。高尔基认为，叙事文学应有三幅画：人物肖象画、风景画和社会风俗画。这就要求对动词的使用除使其含义丰富外，还应该具有鲜明的形象感。“不论一个作家所要描写的东西是什么，只有一个词可供他使用，用一个动词要使对象生动，一个形容词使对象性质鲜明。因此，就得去寻找，直到找到这个词，而决不要满是于‘差不多’……”（法·莫泊桑）。我们应该在读鲁迅、品文眼时，认真赏析，潜心咀嚼，仔细推敲，并不断发现文中闪光的“唯一的”动词，从而得到启迪，悟出妙处，并在实践中，巧妙驾驭运用，不断地完善自身的文学修养，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。